竹琥

沉金(德西蓝三子)

 夜鸦被通天的火光浸染了羽翼。

  家族的战士不停放箭,追击着有序撤退的游窛;高价雇佣的怪物大师进入火场,在令人窒息的烟雾中掀开烧毁大半的毛毡,这些富有油脂的皮毛最易燃烧,过高的温度几乎让怪物也无法忍受。此时正是青坝草原的枯水期,高级水石正被一箱一箱地搬过山岗,德西蓝家主指着因为距离太远而简洁的那串黑点,严肃得可怖的表情快要符号般飞出他的脸。

  他最终是咬了咬牙,出人意料地带着随同的亲信后退了。他们月白色的长靴被狂风吹得猎猎,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风助火势,又向上窜了一截。

 

  火场的烟、气味、光线不断地刺激着感官,让家主忍不住躬身咳嗽。急促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,逐渐停止,另一位家主用嘶哑的声音唤着被火焰震慑的骏马,即使它已经裹足不前。她那群衣衫奇特的手下围着火场散开,开始挖掘隔离带,并用沙土覆盖火源。

  祖尔法看着芬妮的眼角被熏出了一颗闪亮的光,芬妮伸手去拭,却让更多纷飞的灰烬沾上了脸,她驱使着矮脚马向祖尔法走过去,微微仰着头颅,两个光杆司令会和了。

  她的尖而颤抖的声音像羽毛那样落在兄长的肩膀上。

  搜救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:“找到了!”

 

  祖尔法在小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兄弟被搀扶着走上来,被人群簇拥得像是在押解囚犯,血和肉的味道顺着狂风涌入鼻腔,他竭力把视线集中在那个焦黑的人体上,心弦一寸一寸地松弛下去,满腔怒火都软弱下去,一时间连怜悯的感觉都被他抛之脑后了,他心中只充斥着名为庆幸的狂喜。

  原来并没有那么糟。

四肢都还在,没有折断;皮肤上的焦黑更多是蹭上去的灰,并不是被活活烤成那样的。尤金离他们越来越近,他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,而芬妮身体一歪,呕吐物差点全都泼到他发顶。

在尤金身后,更多的亲信背着受伤的老人,昏过去的孩子,像骆驼那样缓慢而平稳地走来。祖尔法敛起衣袖,快步走上去,想要伸手碰一下尤金,或是说几句安慰的话;最后他的动作确是拎起了尤金的衣领,在尚未熄灭的火光中,死死地盯着尤金的眼神。

侍卫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他们,但祖尔法作为金主,对另一位名存实亡的家族成员做些什么,又怎能由他们干涉呢?

尤金的脸上都是凝固了的血,干得发黑,是从额发里流出来的,健壮的草原汉子如脆弱的羊羔般被他人架着,眉骨下的眼虚弱地望着他,像……

“带他去找医师。”

祖尔法掷下一句话,让以为二人要叙旧或祖尔法要摆谱的亲信一时间有些无措。

“……没看到吗,他满脸都是血。”泼墨般的夜色中,祖尔法的声音对抗着猎猎的风,“还拖着走干什么,拿担架来!”

那个眼神空洞无物,像即将干涸的湖面……深得发褐的虹膜……像已经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了,空虚得开始自我怀疑的茫然,困兽般……祖尔法脑中的思绪拧成一团乱麻,上次分别时尤金的身影还历历在目,火将他的一切毁灭了,绝对的力量将超常的个人碾碎了,那群暴徒,应该被千刀万剐——

芬妮用鞋尖碰了碰祖尔法的后脑,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像野兽那样喘着粗气。

——我替尤金向你说声“谢谢”吧。

啊?

听不懂吗。芬妮拉紧缰绳,矮脚马打了个响鼻,向着即将熄灭的火场走去,他现在只是太疲倦了,但并不会被这种事情打败……我们流着相似的血,斗志比火焰更难熄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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