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琥

白 日 梦(克泉)


题记:

白昼入睡就像犯肉欲之罪:得之越多,越觉不够,而且并不感到快乐,像是得到了却又不满足。

——翁贝托.埃科《玫瑰的名字》

蹬了一下床垫才起床的他,陌生得仿佛这并不是他前一晚睡下的地方。

天光大亮,照透他手掌的血肉,近乎透明,像被脱骨的鸟翅,摇摇摆摆地走到冰箱前,他唐突地想要做些热食,于是取出冰凉的蔬菜和肉块,冷气像面具一样覆盖上他的脸,他拿芹菜根把冰箱门合上了。

开锅,下油,佐料翻炒间的烟气浮到他眼前,和越过窗框的阳光杂交出烟雾的舞蹈,食材上的水分拥抱滚油,发出千疮百孔的声响,厨房开始变得像战场。他游刃有余地颠着勺,锅边的高温把菜品色泽刷深一度,绿色的植物茎叶和棕色的肉类在他的动作中翻转,带起风或是被风掀起,芡汁粘稠,在白瓷盘中地图般漫开。

客厅里没开空调,穿堂风从阳台荡秋千到主卧,他将一片肉送入嘴中:咸了;又尝一块芹菜,味道偏淡,不信邪地用筷尖点点芡汁,想起没有准备米饭,懊恼着解决了午饭或下午茶,坐在木椅上蜷起双腿,膝盖撞到桌板(他并不是未发育的女孩)。

十几岁的健全男性没吃饱,收了盘子再进厨房。

蓝色的对虾,灰色的椰菜。

红色的溏心蛋,雪白的豌豆。

紫色的太阳,黑色的云朵。

碧绿的雏鸡,透明的珍珠。

瓷盘碎片划开他的嘴角,锋利的切口上裹着咸鲜的蘸料,他的食道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,总之大概是没有通往他的胃。饥饿,要命的饥饿,胃袋中的火焰嗷嗷待哺,但无论将什么放入口中,都无一成为薪柴。

他浑身冷汗地伏在桌上,下巴抵着桌板,隐约看到自己蓬松如糕点的床铺,被子有着奶油般颤颤巍巍的形状,他的唾液腺超额运转着,手脚却无法移动一寸,他只是用眼睛看着,仿佛那份糕点会飞到他面前,而这床铺也满足他的白昼做梦,竟在他眼中越变越大了。

不过,太阳已经滚入他的食道,何处有白昼容他呢?

蓬松、柔软、致密,带着奶香味扑向他脸的事物,在接触的瞬间变得冰凉平整。黄泉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,手里拿着刚刚碰到他脸的放大镜,脚下踩到一本精装书,重心不稳,狠狠地磕到地上,要当地狱皇后岛凌晨三点的钟声。

克劳德拉亮夜灯,只顾得上闪过他跌跌撞撞的踩踏,下一秒是检查黄泉的脑浆是否从后脑勺离家出走,黄泉揉着头站起来,没好气地问他:

克劳德,我刚刚有没有说梦话,乱啃东西?

想来黄泉没有出问题。克劳德摇头,黄泉嘴里骂几句,一个大跨步踩上他的床,蒙着头黑灯瞎火地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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